一颗棠梨糕

不写甜饼。

二十岁的森林【九】

*一路不断失去一生不断在见证

*一个吃人的时代的一隅温情




09.或许那一刻我们都想毫无顾忌的向他追去


我们在那年的十月便见到了上山的第一场雪,不算很大,但把外面的世界染成一片洁白。我们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围坐在火炉旁,贾凡终于腾出大片的空闲来系统的教我们唱歌,给我们讲一些乐理知识,黄子是学音乐的,这些知识他听着无聊,就在一边拿着块馒头皮不厌其烦的逗着阿黄,坐下,站起来,坐下,站起来。


冬天的梅溪湖是一年中最闲散安逸的时候,所以与这样气氛截然不同的道别来临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那天廖叔是冒着小雪上山的,他叫了嘎子哥大龙哥还有黄子在屋里谈些什么,我们剩下的几个坐在外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廖叔走的时候嘎子哥他们出门去送他一段,黄子一个人慢慢从屋里溜达出来,步子懒懒的,脸上满是不开心的表情。我们凑上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黄子只简单说了句他爸病了他可能得回家一趟,便失了魂一样从我们的包围圈中走出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那天晚上他执意要冒着雪去外面河边上坐着,也不许我们陪着,贾凡没办法,给他套了件厚衣服又把一盏马灯擦的亮亮的,嘱咐了他注意安全便由着他去了。他出去之后嘎子哥跟我们说,其实是他父亲在乡下害了病,好像是送到医院去也说没治了。他们家里托了很多关系才把他调回四川那边的林场去,好让他回去看看他父亲。


嘎子哥叹了口气说,老廖今天没直说,但是我看他那个意思,大概是黄子现在往回赶,都不一定能见上他爸最后一面呢。


一时间整个屋里死一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贾凡打破了这个僵局,他问,“是明儿一早就走吗?”


“嗯。”


“我去给他收拾东西。”


贾凡起身进了屋里,剩下我们坐在炉子边继续沉默着。过了一会嘎子哥大龙哥也对视一眼起身出去了,于是屋里只剩我们三个。


超儿是我们四个里面稍微大点的,他考虑问题总比我们几个要周到些。当时我们刚来山上的时候,有一次黄子不在,超儿叫了我们两个来说,每次贾凡说到那些音乐的东西,黄子总是能接得上话,估计黄子是哪个音乐世家出来的小公子,所以他父母现在情况有可能不是很好,超儿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在黄子跟前提到家里的事情,以免戳到他痛处。


那时候我想,超儿可真细心呐,可是现在,事实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仍然是我们仨人,却谁都说不上话来。


我们来山上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又是冬天,大部分厚重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贾凡只收拾出来一个很小的包裹,然后他又一边哭着一边往里面塞了好多吃的,我们一起熏的鱼,腌的萝卜和甜菜,都给他塞了足够的分量。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便送他下山去,黄子沉默的异常,谁去跟他搭话他都提不起兴趣。贾凡一路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让我们几个替他拿着行李。黄子手里只有一盏马灯,在黯淡的天光里映着他的脸。黄子还是跟刚上山时无二的少年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气息,看着让人觉得安心——就好像回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独当一面了,不会再像梁朋杰出事时那样颤抖着手无措地掉眼泪。


他父亲的朋友开了车来总场接他,我们走到快到总场的路段那里,大家都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天刚刚亮了。


黄子终于忍不住眼泪,挨个去抱了大龙哥嘎子哥和贾凡哥,大龙哥孩子心性,最爱跟黄子闹腾,跟他是最亲近的;嘎子哥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很严肃的训斥他,但是却最惦记他年纪小,事事都格外照顾他;贾凡照顾着他接近一年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最像一个亲近的长辈。最后我们四个抱在一起,每个人都哭的泣不成声。


黄子上车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黄子趴在车窗上断断续续的说,“我一定回来,等家里没事了我就回来,要不了多久的,最多春天,春天…”


我们点头应着,但是谁都明白,他这一走,即使他再舍不得、再想回来,终将不是他说了算的了。没有梅溪湖这样一块净土,没人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没人会因为他是幺儿给他减轻身上的担子,也没人再由着他撒欢胡闹,他必须去适应外面残酷的世界了。


可是我们还是重重的点头,说好,说等你回来,说你先照顾好自己。


车开出去了很远,我们目送着那点黑色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一直乖乖蹲在我们脚边的阿黄突然不安的站了起来,它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小主人不会再像早上背上筐子去山里砍柴那样踏着日落的黄昏回到小屋了,已经长成一条大狗的小家伙长吠一声,撒开腿冲着远方的汽车追了过去。


贾凡哎了一声,紧追了两步想上去制止它,可是它跑的太快了,四条腿的速度很快就把贾凡甩下一大截。它坚定的向前方追去,头也不回,任我们怎么喊它的名字都无济于事。最后嘎子哥叹了口气,说算了吧,反正它认识路,随它去吧。


我转头看向张超和梁朋杰,他们像我一样咬着嘴唇强忍着满目的泪水倔强着不肯放下,嘎子哥和大龙哥见过三分场那么多人来来走走,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失落神色,或许那一刻我们都想像阿黄那样毫无顾忌的向他追去,可是我们却不能。


阿黄是在三天之后回到三分场的,它一身的黄毛弄得灰扑扑的,一进院子便沮丧地去它的盆子里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凉水,明明饿了三天却什么都没吃,喝完水之后便缩在黄子春天时给他搭的那个窝里睡觉去了。


那年的除夕我们坐在炉火边守岁,大龙哥和贾凡他们很奢侈的包了顿白面饺子,嘎子哥不会包饺子,就在旁边弄了蒙古的烩菜,我和梁朋杰老家过年都是吃汤圆的,但是我们抢着吃饺子的时候却无比的开心。那天晚上我们难得的见了荤腥,大龙哥那里还藏了第二天早晨拜年时要给我们的糖,我们在举杯庆祝大团圆的时候沉默了几秒,到嘴边的新年快乐变成了贾凡带头喊祝黄子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新年好。


一九七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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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故事进行到这里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开虐了,后面的剧情大家真的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一起来舔刀子

*阿糕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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