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棠梨糕

不写甜饼。

沉默的羔羊【《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番外】

*是给遥遥老师写的一篇番外了,原文指路👉点我收获爱情

*遥遥的文笔真的极尽温柔了,虽然真的很怕会写毁,但是番外属实比文评更实在些




01/


郑云龙刚刚放弃了回乡的机会在内蒙安顿下来的时候,家里并没有养羊。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孩子,对那些咩咩叫的小东西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反而觉得每天放羊赶羊数羊的工作麻烦的很。邻家呼和兄妹倒是养了一大群,郑云龙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会被揪过去帮忙剪羊毛——他顶不喜欢这样的活计,钝剪子厚羊毛,每次都把小羊剪的参差不齐没法见人。


何况他刚刚有了一个比羊更磨人的小家伙,还不懂得如何照顾一个人类幼崽——纵然呼和说阿云嘎是神的儿子。


神的儿子并没有让郑云龙多省心,他搞不清楚这么大的崽子到底要喝稀粥还是喝羊奶,或者能简单进食一些更硬的食物。每天清晨呼和家的牧羊犬都在羊圈外困惑的歪着脑袋,思忖着要不要把这个相熟的老邻居当成偷羊奶的贼,饶是牧羊犬的情商相当之高,也实在分辨不清这个两脚兽的行为到底是什么含义。


阿云嘎就是这样喝着羊奶跌跌撞撞的长大的。


在郑云龙的记忆里,他小的时候并没有对羊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兴趣,偶尔起床的时候会站在毡包前看一看呼和家的犬追逐着羊群往草原深处走,也只是寥寥一两眼而已。


阿云嘎五岁那年的初春,开春很早,草原上泛起绿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头两天郑云龙在门前择菜的时候还随口跟乌兰随口侃了两句今年的天气是真不错,然而几天之后一场大规模的寒潮就让门口晒太阳这件事变成了奢侈。


风在毡包外挂出怪异的叫声,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压着可以毁天灭地的大雪,偶尔哪处云层稍薄漏下来些乌金色的光,在这样的天气下也显得十分违和。呼和说,草原上大概有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倒春寒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降温持续了整整三天,一直到第四天气温才温吞吞升了一些,中午做饭的时候郑云龙发现之前储备的青菜不够了,喊阿云嘎去隔壁借一把青菜来应个急。过了一小会儿阿云嘎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言简意赅的说了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没了,供销社,我去。”


郑云龙皱了皱眉,却从他挤开的缝隙里看见小崽子连马都牵好了,于是不再阻拦,唤他进屋来套一件厚棉袄,又说让他给呼和家也带一点回来。


他倒也不担心阿云嘎独自外出,毕竟在生活能力这方面,他实在没有什么可唠叨阿云嘎的,这小崽儿天生就有辨别方向和识路的好本事,然而郑云龙本人,能记得方圆十里的路,就已经算超常发挥了。他本人对此的解释是,从小在到处都是建筑物的地方长大,在光秃秃的草原上,实在没有可以让他参照的标识。


印象里那天阳光并不怎么热烈,且也是一天里最明媚的时候了,阿云嘎挥了挥他的小马鞭,身影逐渐消失在郑云龙的视野里。





02/


阿云嘎回来的比郑云龙预计的时间要长,午饭时间将过,他寻思着让孩子一回来就吃上饭,就挑了几个土豆和羊肉简单做了两个菜。


等他的菜都凉了,才听见毡包外有马蹄的动静,郑云龙也只当阿云嘎路上贪玩了一会,起身把凉掉的饭菜端去热了热。


阿云嘎怯生生的。


郑云龙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阿云嘎坐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安,他怀里抱着两只死掉的小羊。


这场倒春寒夺去了无数刚刚出生的羊羔的生命,这些小家伙太脆弱了,哪怕有母羊的庇护,依然很难捱过这场宿命的灾难。郑云龙看见过呼和家的羊圈里抱出来很多死掉的小羊,打着旋儿的羊毛下还透着些细嫩的粉,呼和剥下它们的皮,把剩下的胴体扔给家里的犬。


“龙,羊。”


郑云龙还想着那些死掉的小羊被剥皮的场景,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向阿云嘎走过去。


“怎么了?”


他从阿云嘎手里抱过其中一只小羊看了看,心想着他特意嘱咐过呼和不要当着阿云嘎的面处理那些死掉的羊,怎么还是被他给看见了。


“还活着,有救,”阿云嘎又紧了紧怀里的小羊,企图用体温让小家伙恢复生命,他想了想,又向郑云龙解释道,“回来路上看见它们被丢出来的,很多只,这两只还有气。”


他倒是很少会说这么多话,郑云龙晃了晃手里的小东西,明明已经没了生命体征,但是阿云嘎又不是那种莽撞的孩子——于是他看见阿云嘎怀里那一只,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后腿。


他莫名的想起了捡到阿云嘎的那个雨夜,被宣判了死刑的小家伙顽强地挺了过来,然后在他笨手笨脚的抚养下,居然也长到这么大了。郑云龙破天荒的对这些他向来无感的小东西起了爱怜的情绪,解开外袍把小羊贴在胸前,像阿云嘎那样暖着小羊的身体,他随口问道,“你想养吗?”


阿云嘎点点头。


郑云龙皱了皱眉,又追问了一句,“你很喜欢羊?”


这次倒没那么干脆,阿云嘎思考了很久,慢慢的、却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郑云龙心想着阿云嘎的情绪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外露,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阿云嘎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他竟然看不出他喜欢羊。


热好的菜又凉了一回,他起身去掰了些奶豆腐给阿云嘎垫一下肚子,然后拿上阿云嘎带回来的青菜,出门去呼和家讨一些羊奶来,顺便让比较有经验的呼和帮忙来看一下这俩小东西。


然而他裹挟着一身寒气回到毡包的时候,却看见阿云嘎跪在地上,舌尖卷着些嚼碎了的奶豆腐,小心翼翼地哺进小羊的嘴里。


呼和拍了拍他的肩,展颜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牧羊人。”





03/


郑云龙慵懒地把胳膊搭在车窗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


几十年之后念起这些往事,又身处在无处不充斥着腥咸海风的地方,让他有种恍若隔世大梦一场的感觉。


他终于带阿云嘎来看海了。


青岛的海,他熟悉又陌生。


他们的车开在一条靠海的盘山公路上,这路大概是这些年才修的,因为郑云龙记得,曾经他离开青岛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山。


适合游玩的浅滩总是有太多的游人,所以他带阿云嘎来了这里。


整洁的海堤上立着圆头的石柱,沉重的铁链一根连着一根,海浪翻着浅浅的白沫不知疲倦地冲刷在堤坝上,海里的岩石露出水面又被淹没,顽强地一次又一次破开一道浪潮,泡沫叫嚣着涂在石面上,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阿云嘎大概也没认真听他讲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风景吸引,随口应了他一句,“所以我最后没留在草原放羊,呼和可能觉得很可惜。”


郑云龙嗤笑道,“他自己不也是没再放羊了么。”


他确实没说错,这些年他和呼和的生意慢慢做大,国内的经济也熬过了最不好过的时候,他们的生意也渐渐从贩卖原材料升级成了产品深加工。但是把业务拓展到青岛来,郑云龙多多少少还是带了点私心的——比如现在,他借着谈生意的由头,终于踏上了这片他二十几年未曾涉足的土地,以及,实现了说了好多年的、带阿云嘎看海的愿望。


最后车停在了一处比较空旷,不阻碍交通的路边,虽然这偏僻的地方也没几个过往车辆。


他们俩从车上走下来,走到堤坝的护栏边上去。


郑云龙侧脸看着阿云嘎,心里默默揣测着阿云嘎此刻的心情,他作为一个草原孩子,看了二十多年的青葱草原,乍一见到与坚实土地截然不同的、飘渺无际的大海,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郑云龙回忆了一下当年他去到内蒙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年轻,纵然经历了些大风大浪,身上的棱角仍未被磨平,他是带着三分愤懑七分迷茫踏上那片土地的,他失去了大海,却也并不想在草原久留。


谁知道他一待就是将近三十年呢,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他到底没法依照自己当时的心情揣摩阿云嘎的,郑云龙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的味道和潮湿安抚了他习惯了泥土气息的肺,他相当自然的牵起阿云嘎的手,“走,带你下去走走。”





04/


两个人在堤坝上僵持了许久,阿云嘎才明白了郑云龙不是要带他去跳海。


海堤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修建一个小小的平台,虽然会在通向平台的狭窄楼梯上挂一个“游人勿近”的警示牌,但是基本上拦不住海边长大的一些调皮孩子。郑云龙也说不清修这样的平台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或许是为了给不慎落水的人留一线生机,也或许是为了给救那些轻生者的人一些便利。


海浪撞在平台周围的岩石上,溅起的水花向他们洒过来,阿云嘎吓得往后一退。


他撞进了熟悉且宽阔的怀里。


郑云龙从背后揽住他,慢吞吞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调子懒散又缱绻,“你害怕啊?”


阿云嘎有些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卸了些力微微往后靠着,歪了脑袋用耳侧去蹭郑云龙的发顶,十分认真地用他那乱七八糟还自信过头的汉语水平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我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郑云龙觉得自己额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但是却觉得心里某一块褶皱了许多年的地方被温柔地抚平了。


“我估计我们这次可能还要在青岛住一段时间,有空带你去游泳,你不是还说想尝尝海水的味道和盐湖的味道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可以去摸蛤蜊,回去我做给你吃。”阿云嘎贴着他耳边轻轻的道。


赶海这个词离郑云龙已经十分遥远了,要不是阿云嘎这样提了一句,这俩字可能都要从郑云龙的词典上消失了。他隔着四十年的岁月朦胧的回忆起很小的时候,松软的饱含水分的海滩,动作迅速极难捕捉的小螃蟹,赶海人用来翻找蛤蜊的耙子,那种陷入指缝的柔软,温柔了他四十年后的记忆。


“好啊,”郑云龙摩挲着阿云嘎的手指,“只不过,我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给你养白的皮肤,可能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05/


他们在底下遛了一圈儿,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才回到车旁边。


这边地方偏僻,连海鸥都不像浅滩那边那么亲人,它们飞在离人很远的地方,也并不凑近来讨要食物。阿云嘎以前听郑云龙说过喂海鸥的事情,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郑云龙倚在车旁,也盯着他看。


突然他视线的边缘似乎闯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郑云龙扭头去看,正巧看见一个老人赶着一小群羊,沿着公路边吃草。


郑云龙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扯了扯阿云嘎衣角让他往那边看,不出意外的,阿云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他们俩踱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步履看起来比那些小羊还要悠闲。


郑云龙跟放羊的老伯打了招呼,听着老人家熟悉的口音,觉得从头到脚的舒服。阿云嘎跟一旁的田园犬对视了几眼,还是明目张胆地抱起了一只吃饱了正撒欢的小羊羔子,在它雪白的额头上亲了亲。


“你儿子很喜欢羊。”


郑云龙很清楚地听到不远处的一声笑,然后熟练地用青岛话骂了句娘,肆无忌惮的笑声消停了,莫名被降了一辈的内蒙小狼崽很认真的跟老伯解释道,“我是内蒙人,从小放羊长大的,还有,他是我爱人。”


郑云龙抄着口袋勾了勾唇角,凑过去也亲了亲阿云嘎怀里的小羊。


他没有伸手,羊还是在阿云嘎怀里,他压低了声音道,“叫爸爸。”


于是收获了一句现学现卖的青岛脏话,青岛老男人不以为意,顺嘴丢给阿云嘎一句,学得挺快。


“刚刚这群羊,在青岛这里,就算不小的一群了。”


“嗯,但是这边的羊跟内蒙不太一样,那边是绵羊,刚刚那些我看都是山羊。”阿云嘎捋了捋下巴,假装那里长了一撮老山羊的胡子。


郑云龙没忍住就笑了。


“说真的,”他正色道,“我刚刚想,当年呼和说你会是个好的牧羊人,这才华也别浪费了,等哪天我懒得管生意了,你不想弹钢琴了,我们就回牧区放羊去。你说怎么样?”


“嗯,”阿云嘎应道,“其实在海边放羊也可以。”


他们沿着公路慢慢地散着步,跟羊群走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被阿云嘎抱过的那只小羊落在最末,好奇地望这边张望了几下,最后还是跟着羊群往另一边走去了。


“都可以,”郑云龙再次牵起身侧的那只手,“只要有你,就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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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篇番外真的答应遥遥快半年了,拖拖拉拉至今才写出来,现在的我对它是满意的,但是要是放到港答应她那会儿可能会不太满意,叹气

*最初答应她的时候,我就是因为想到了沉默的羔羊这个题目,才展开了对整篇番外的构思,然后我才去说,我给你写篇番外。然而时至今日,我真的已经想不起来羔羊为啥沉默了,再次叹气

*再次抱歉拖了这么久

*阿糕永远爱遥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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